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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陽:新時代的“通三統(tǒng)”——三種傳統(tǒng)的融會與中華文明的復興
最后更新: 2023-09-10 16:15:07兩、三個月前,美國《波士頓環(huán)球報》有一篇社論,批判美國國防部長,他在接受采訪時,關于中國講了一句非常有趣的話說:“我們禱告中國能夠規(guī)規(guī)矩矩地進入文明世界”?!恫ㄊ款D環(huán)球報》的社論對美國國防部長的這個說話很不以為然,社論開頭就說,中國是有三千多年文明的國家,美國建國一共只有兩百多年。人家的文明已經三千多年了,你卻以為中國好像是一個化外之民,要人家規(guī)規(guī)矩矩地進入你的文明世界。社論認為美國人要去看看中國的歷史,中國是在恢復他從前的光榮和偉大。當然我認為《波士頓環(huán)球報》的這個社論很有見地。
但是問題在于,我們中國自己很多人也是象這個美國國防部長那樣看中國。國內近年的有些說法我是不大認可的,比如很多媒體常常說“中國要融入國際主流文明社會”,言下之意是認為我們中國人應該把自己看成是野蠻人,要脫胎換骨想辦法去“融入西方主流社會”。九十年代以來因此常常有這樣的心態(tài),認為中國正當性的根據不在于中國自己,而是在西方的認可。本來美國是美國,中國是中國,但是中國人有時候經常為美國而辯論,爭得面紅耳赤。
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我想就是因為有相當一部分人認為中國應該一切都站在美國一邊,如果美國打伊拉克,中國當然也應該跟上,總而言之最主要的目的是一切希望讓西方高興,得罪不起,尤其是美國。但是我想最近幾年一個比較好的發(fā)展,就是越來越多的中國人開始知道,很多東西中國人是沒有辦法滿足西方的,沒有辦法老讓西方高興的,除非你自己不要活。
例如突然之間,所有的西方國家都談中國人民幣的問題。中國人民幣該不該貶值我不懂,但是我想這是中國人自己的事情,該由中國人自己決定。又如,本來大家都參加WTO了,都自由貿易了嘛,可是你看美國、歐洲都可以通過他們國家的立法來限制中國的紡織品,我們對比一下中國,中國很規(guī)矩,加入WTO以后,我們就一直宣傳WTO了,我們要做好準備,意思就是要你作好準備被淘汰。人家就可以立法規(guī)定你中國的紡織品限制有多少額,我們中國人卻似乎相信我們加入WTO,那么我們就歸WTO管了,其他什么都不可以作了。
天下只有中國人天真地相信國際組織比中國政府大,但任何美國人都知道他們的美國政府高于任何國際組織。美國什么時候把國際法國際組織放在眼里過?
西方有兩種人,一種比較看好中國,比如說2020年中國經濟增長到多少,2030年中國經濟可能僅次于美國,等等;還有一種是崩潰說,按照西方很多理論出發(fā),中國一定會崩潰,這么多的問題,比如基尼系數(shù)早就超過警戒線,現(xiàn)在又有能源的危機等等。但西方人對我們惡意還是善意,我從來不大在意,善意惡意并不那么重要,只看他判斷的根據在哪里。
現(xiàn)在問題的復雜性是在于,所有關于中國的談論幾乎都有一定的根據。我們不要以為我們中國人自己就很懂中國,是不是因為我們是中國人就一定懂中國呢?我想不是。至少我是不懂,我是真的不懂。部分的原因和我的專業(yè)有關,我的專業(yè)是研究西方的,我在北大讀的是外國哲學研究所,我在美國也基本上是研究西方,我在美國很怕別人問我中國的問題,因為我真的不懂。我一點都不是謙虛,我覺得我懂一點西方,但是很不懂中國。
從西方的角度來看中國,實際上中國很難懂。我會提倡大家放謙虛一點,不要以為自己是中國人就懂中國,我們誠然知道中國很多很多事情,但正如老黑格爾說過,“熟知的東西正因為它是熟知的,所以就不是真正了解的了”。為什么?因為這些東西你自以為熟悉,你就以為知道,就不再去追問一個“為什么”,而其實你并不知道這個為什么。關于中國,可以提出很多問題,未必在座的人能回答出來。例如中國改革開放25年來,經濟成就絕對非凡,為什么中國這么成功,我沒有看到很滿意的答案過。
從八十年代一直到九十年代初,整個西方學術界沒有人看好中國的經濟改革。原因很簡單,他們很自然地認為,如果蘇聯(lián)東歐的經濟改革都不成功,中國又怎么可能成功呢?特別是蘇聯(lián),工業(yè)化、現(xiàn)代化、教育的程度比中國高得多,農村人口也比中國少得多,各方面的生活水準都比中國高得多。
比方說西方學界發(fā)現(xiàn),到1978年前后,中國所有的廠長和經理的平均教育水準是9—11年,9年就是初中畢業(yè),11年高中還沒有畢業(yè),高中畢業(yè)要12年,而蘇聯(lián)當時的經理廠長自然清一色都是至少大學畢業(yè)。那時比較中國和蘇聯(lián)東歐的生活水準就更不用講了。我剛到美國時有一個朋友是南斯拉夫人,那時南斯拉夫各個共和國都宣布獨立了,國家已經是戰(zhàn)火連天,炮彈到處打。他是塞爾維亞人,到中國去呆了三、四個月以后回來和我說,你們中國現(xiàn)在是從下往上走,我們南斯拉夫是從上往下掉,但中國和南斯拉夫還差那么多。你可以想象他們那種優(yōu)越感自豪感。80年代時中國人一般家里都沒有電話,更不要說汽車了,但是蘇聯(lián)、東歐那時候電器汽車早已經進入日常生活了。按照常理來說,所有的西方國家都認為,既然同樣是中央計劃經濟體制,如果蘇聯(lián)東歐經濟改革都改不下去,中國怎么可能改得下去?這個看法是很自然的。西方一般都認為,如果蘇聯(lián)東歐經濟改革像中國這樣成功,以后的瓦解就不會發(fā)生,是因為改革不下去,才會有這樣的全面崩潰和全面瓦解。
- 原標題:新時代的“通三統(tǒng)”——三種傳統(tǒng)的融會與中華文明的復興 本文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
- 責任編輯: 周子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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