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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直接攤牌

李鴻章再給總理衙門的報告中這樣說道：

鴻按我自辦接路實恐無力，又難中止，兩事（指“修鐵路”和“結(jié)盟”）相因，應(yīng)否先修訂援助，后議公司，請代奏候旨。[26]

我們玩味一下這句請示，表面上看，李鴻章說，怎么辦全憑朝廷做主。但事實上，他的態(tài)度很明確：哎呀，鐵路我們自己沒有能力修建啊，要是不允許俄國人在我國東北修鐵路，同盟條約就簽不成了呀。這不就暗示朝廷嗎？還是答應(yīng)俄國人的要求吧。

這邊總理衙門接到電報后，還在研究。那邊僅僅五天以后，5月13日，俄國人又來了，這次更直接，直接就拿了一份協(xié)議草稿，怎么樣？簽字吧。

看得出，沙俄和清政府都很著急。清政府著急的是，要是我們不趕緊把沙俄拉過來，不趕緊與沙俄簽訂同盟條約，它變卦了怎么辦？沙俄著急的是，丫兒的怎么還不上當(dāng)？再不上當(dāng)，回頭他腦子清醒了，就不好忽悠了呀。

這份條約草案總共六條內(nèi)容，我簡單概述一下：

第一條，大意是日本或者日本的盟友，如果侵占俄國、中國或朝鮮的土地，那么另一方有義務(wù)傾盡全力，出兵援助。

第二條，一旦開戰(zhàn)，締約雙方都不能私下與日本及其盟友媾和。

這兩條規(guī)定了締約雙方的基本同盟義務(wù)。但從這兩條來看，似乎對大清還是有利的。因為以當(dāng)時人的眼光看，日本及其盟友入侵中國或朝鮮的概率，要遠遠大于入侵俄國的概率呀。也正是這種錯覺，迷惑了清王朝的決策者，讓他們覺得應(yīng)該趕緊跟俄國締約，從而喪失了談判的主動權(quán)。

重要的是，條約草案的第三、四、五條。

第三條：一旦開戰(zhàn)或者一旦發(fā)生戰(zhàn)爭風(fēng)險，中國沿海所有口岸都向俄國軍艦開放，當(dāng)?shù)毓賳T必須配合俄國軍隊。

這是一項對于清政府的單方面條款。只要條約生效，俄國人就可以借著軍事需要或者戰(zhàn)爭風(fēng)險的借口，隨意征用他們認為有用的中國沿海口岸。通過這項條款，俄國人實現(xiàn)了他們在遠東獲得不凍港的夙愿。

老實說，即便這項條款在形式上是平等的——一旦開戰(zhàn)或者一旦發(fā)生戰(zhàn)爭風(fēng)險，中俄雙方都有義務(wù)向?qū)Ψ胶＼婇_放港口——實質(zhì)上也是不平等的。因為俄國海軍的實力要遠遠強于清政府。清政府沒有能力使用俄國港口，俄國人卻有能力使用中國港口。

然而就是這種形式上的平等，俄國人都不愿意給。

第四條：俄國公司負責(zé)在中國黑龍江和吉林等地修建鐵路，直達海參崴。

盡管俄國人很虛偽地在這項條款中加入了一些照顧清政府面子的文字，比如“不得借端侵占中國土地”“不得有礙大清國大皇帝應(yīng)有權(quán)利”，但實際上這并沒有什么卵用，俄國人要的是使用權(quán)和管理權(quán)，一旦俄國人把這個權(quán)利拿到手，鐵路沿線的地區(qū)都受他們控制了。這個問題我等會兒再解釋。

第五條：無論平時還是戰(zhàn)時，俄國均可以使用這條鐵路運送軍隊、軍火和糧餉。

這就不用解釋了，反正這條鐵路就給俄國人用了唄。

第六條：規(guī)定條約的有效期限為十年。

李鴻章拿到條約草案文本以后，僅僅在第四條后面加上了一句不痛不癢的話：“其事可由中俄公司經(jīng)理，其條款由兩國妥善商訂?！本桶褩l約草案文本上報給了總理衙門。他大概覺得，中俄合資成立公司，鐵路的控股權(quán)不完全在俄國人手里啊，這個鐵路我們還是占有股份的嘛，這就不算出賣國家權(quán)利了。就你這小心思，俄國人有的是辦法對付。

李鴻章還特意在電報最后加上了這么一句話：

莫斯科禮節(jié)繁重，在彼當(dāng)住十余日即赴德。[27]

你細品這話到底什么意思？那不就相當(dāng)于說，朝廷趕緊批準(zhǔn)吧，再拖著不批準(zhǔn)，可就沒機會了哦。有些時候，我們不得不懷疑，你丫李鴻章站哪頭的？崇厚這個德性，李鴻章也這個德性，清王朝那些欽差出使大臣能不能搞清楚自己的定位？為什么每每站到對方那邊考慮問題？

總理衙門研究了一番，給李鴻章拍去一份電報，主要內(nèi)容有兩項：

第一，鐵路必須自己辦，我們可以買俄國的材料、聘用俄國工匠，這些都沒問題，但鐵路必須完全是中國的。

第二，提出了自己的條約草案文本，大概有三項內(nèi)容：

（一）中俄雙方都承擔(dān)彼此援助的義務(wù)。這點沒啥好說的。

（二）松花江和混同江“彼此行船”。

我們看地圖，松花江在中國境內(nèi)。也就是說，俄國軍艦和商船能夠通過松花江進入中國?；焱傅氖撬苫ńc黑龍江合流以后的那段黑龍江，也就是黑龍江下游。地圖上很清楚，黑龍江有一大段是在俄羅斯境內(nèi)的。也就是說，中國軍艦和商船能夠通過黑龍江進入俄羅斯。

（三）中國以五百萬兩白銀入股俄華道勝銀行。[28]

華俄道勝銀行舊照

可以說，到這個時候，總理衙門至少比李鴻章清醒點，至少他提出的條約草案，還能保證一個形式上的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