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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智觀察所:5%恐懼癥:美國對華半導體301調查真正的“故事背景”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心智觀察所】
當地時間3月11日,美國貿易代表辦公室(USTR)“就中國謀求半導體行業(yè)支配地位的法律、政策和做法”舉行了一場301調查聽證會,征詢利益相關方對中國半導體產品輸美的意見。
是的,你沒聽錯,在一輪又一輪針對中國半導體產業(yè)的“非市場”打壓之后,華盛頓又要開始調查中國企業(yè)在美國半導體市場的“非市場行為”,理由是這些行為“使得中國企業(yè)能夠嚴重損害競爭并在基礎半導體領域造成危險的供應鏈依賴”。
對于這一事件,國內外媒體雖然站位各異,但往往不約而同著眼于中國成熟制程半導體產能的爆發(fā)式增長進行解讀。各方分析似乎達成共識:中國在全球半導體供應鏈中日益增長的份額引發(fā)了美國的警覺和不安,此次301調查正是針對這一趨勢的反制措施。
不過遺憾的是,這一宏觀上確鑿無疑的事實,卻并非此次美國新301調查的“故事背景”。將視線聚焦于整體產業(yè)格局,雖然宏大而全面,卻忽略了此次聽證會背后更為具體和微妙的商業(yè)角力。
的確,隨著超常規(guī)建設的新產能逐步釋放,大陸地區(qū)在成熟制程(28納米及以下)半導體全球產量中所占份額正快速提高,不僅僅是本土芯片設計與IDM企業(yè),根據集邦咨詢等行業(yè)機構追蹤,基于“在中國、為中國”的戰(zhàn)略,意法半導體、英飛凌、恩智浦、瑞薩等歐洲與日本半導體巨頭也正積極與國內晶圓廠合作,基于中國工藝平臺開發(fā)產品,就近服務新能源汽車等新興產業(yè)集群。這種全球產業(yè)鏈的重組和本地化進程,確實正在改變成熟制程半導體的競爭格局。
可具體到單一市場,美國目前從中國進口半導體的規(guī)?;蛘咴鏊?,真的已經達到足以產生嚴重“威脅”的程度么?對于這個關鍵問題,許多分析往往缺乏精確數據支撐,更多依賴于直覺性判斷或情緒化反應。
真實情況,卻與直覺印象大相徑庭。若深入探究美國半導體進口的具體數據,我們會發(fā)現一個與主流敘事完全不同的畫面。
根據美國國際貿易委員會(USITC)2023年的一份官方研究,中國占美國全部半導體產品進口額的比例,僅僅為5.0%,略高于菲律賓,明顯低于越南。這一數字之低,足以讓任何理性分析者對“中國半導體對美國構成重大威脅”的說法產生懷疑。
當5%與“危險的威脅”一同出現,正常人恐怕都會感到有什么不對勁,而一件事看起來十分不合情理的時候,真正的“情理”一定藏在未曾留意處。
請注意,這場聽證會上,有且只有兩家美國半導體企業(yè)出席,一家是Wolfspeed,另一家是Pallidus公司。他們既不經營邏輯芯片,也不涉及存儲芯片,而是皆為功率半導體市場玩家,且均聚焦于其中碳化硅(SiC)這一細分賽道。這一細節(jié)足以說明,此次301調查的矛頭,牢牢對準著特定細分市場。
耐人尋味的是,兩家企業(yè),最近的日子也都非常不好過。
作為美國碳化硅明星企業(yè),Wolfspeed去年底宣布計劃裁員20%,并將關閉多家工廠,“無限期”暫停新工廠建設計劃,以期每年節(jié)省約2億美元現金成本,在近期傳出特朗普擬廢除芯片法案的消息后,其裁員方案又進一步加碼,可資本市場反應仍然冷淡,目前股價較歷史高點已跌去95%以上。
家底更單薄的Pallidus公司,同期計劃裁員比例更是接近50%,僅有的碳化硅晶圓廠投資項目也已在去年末放棄。
可即便眼前經營壓力山大,這兩家企業(yè)依然有“閑情”走上聽證會,顯然對在華盛頓“沼澤”打滾興致勃勃,相較于電腦與通信業(yè)協(xié)會(CCIA)等更具代表性的行業(yè)機構,兩家企業(yè)的證詞也顯得更為殺氣騰騰。
以Wolfspeed為例,其向USTR提交的證詞摘要就闡述了這樣一番理直氣壯的強盜邏輯,即中國目前正通過一系列方法(包括不公平貿易行為)追求碳化硅市場主導地位,并有真正的成功前景,而為了“避免中國的主導地位和保護美國的安全”,Wolfspeed至關重要,因此:“作為第一步,現在需要對碳化硅晶圓和包含它們的設備征收大量的額外關稅”。這種將企業(yè)利益與國家安全直接綁定的論述模式,是近年來美國產業(yè)保護主義的典型話術。
而經營狀況已經進入ICU的Pallidus,也毫無愧色地將自己的失敗歸咎于中國:“因為由于中國不公平貿易行為導致的快速產能擴張,市場價格下降了50%以上……碳化硅市場的不穩(wěn)定和市場定價的崩潰對支持半導體市場的收益、估值和資本市場產生了相關的負面影響,并推動了更高的融資成本。反過來,這使得像Pallidus這樣的新興公司幾乎不可能融資”。這種將企業(yè)經營失敗完全歸因于外部因素的辯解,回避了自身在技術創(chuàng)新和成本控制方面可能存在的不足。
對手的言辭,反映出中國產業(yè)界在碳化硅、氮化鎵等新興半導體細分市場正快速確立統(tǒng)治地位。充沛的供給與旺盛的需求,已經實質性轉化為對全球商業(yè)周期和技術路線的主導能力。
盡管Wolfspeed前身Cree堪稱碳化硅產業(yè)奠基者,但商業(yè)的世界從不相信眼淚,先發(fā)優(yōu)勢并不能保證永遠的領先地位,技術創(chuàng)新和效率提升才是企業(yè)長期競爭力的核心。而在效率與成本的冰冷較量中,被中國產業(yè)界快魚吃滿魚的輸家,Wolfspeed既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后一個。
Wolfspeed對于挑戰(zhàn)的回應方式,則極具當代美國特色。
過去兩年,Wolfspeed政治游說投入逆勢翻倍增長,聘請了多位從國會和行政部門“旋轉”到K街的職業(yè)說客,對其經營也帶來了立竿見影的甜頭。這種將資源從研發(fā)和生產效率提升轉向政治游說的策略轉變,代表了一種短期導向的商業(yè)思維。
除了在芯片法案中得以分肥各類政府補貼,Wolfspeed還在知識產權糾紛中獲得了“金手指”。這些政治紅利,在短期內確實為企業(yè)帶來了實質性收益。
2021年,其與普渡大學之間爆發(fā)專利糾紛,在美國專利及商標局(USPTO)駁回Wolfspeed訴求后,該公司CEO據稱在時任總統(tǒng)拜登視察期間抓住機會,進行了一次富有成效的私下“匯報”,USPTO隨即接到來自更高層指示啟動重審。
將去年12月啟動的301調查置于這樣的背景信息中,讀者大概不難品味出其中的“內涵”。
當市場競爭陷入不利時,尋求政治保護,儼然成為美國企業(yè)首選策略,Wolfspeed的做派和發(fā)展軌跡,恰可作為今天美國商界的縮影。
與拼研發(fā)、拼成本這些有痛感、吃苦頭的選項相比,金融煉金術或政治金手指看起來更高效、更便捷,也更能發(fā)揮職業(yè)經理人們從MBA教材中習得的一身本領。這種路徑依賴的背后,是美國商業(yè)文化與創(chuàng)新體系為時已久的失衡。
只不過,一個樸素的道理在衣冠楚楚的名利場上似乎被遺忘,那就是:
世間容易走的路,往往都是下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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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任編輯: 李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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