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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若麟:?正在改變歷史方向的“黃馬甲運動” ——第一場“民粹主義右翼革命”往何處去?
關鍵字: 法國黃馬甲運動歐洲燃油稅馬克龍有關法國貨幣發(fā)行權已經(jīng)被從國家手里轉移至私人金融財團的觀點出現(xiàn)已經(jīng)有了相當長的一段時期。特別是在幾本書的出版之后。其中最著名的一本就是經(jīng)濟與金融學者彼埃爾-伊夫·魯杰容(Pierre-Yves Rougeyron)的暢銷書《對1973年1月3日法律的調查》。在這本書中,伊夫·魯杰容試圖證明,法國今天背負的沉重的金融債務,根源就是這條法律。他認為,在這條法律之前,法國中央銀行隸屬于國家,當國家從中央銀行融資時,是不需要支付任何利息的。而在這條法律之后,法國中央銀行的性質就變了:法律規(guī)定,國家不再能夠直接從法國中央銀行進行融資,而必須通過向私人銀行借債,并支付4%的利息;而由私人銀行再從中央銀行無息借錢。這樣一來,國家便不得不支付私人銀行4%的利息。而私人銀行則僅僅是將錢轉了一個手……法國經(jīng)濟在1973年時還是盈余的。通過該法后,從1978年伊始,法國政府就沒有任何一年的財政預算是盈余的了……今天法國的債務已經(jīng)達到天文數(shù)字的22998億歐元(法國國家統(tǒng)計局Insee2018年第二季度公布的數(shù)字),占國內生產(chǎn)總值的99%。
但反對者則認為,這種描述是不正確的;法國債務根源就是過度的“福利社會”所致……令人倍感蹊蹺的是,這筆債務究竟是怎么形成的,在法國主流媒體上幾乎是不讓討論的。因此,債務是源于“過度福利”還是源于“銀行法”,在法國形成了兩大觀點潮流;而且始終處于分化、分裂和變化之中。于是,法國債務危機的原因和解決方法,便成為這次“黃馬甲運動”的一個焦點。我們看到,在運動中不斷地有人提出這個問題。每次有“黃馬甲”運動的參與者穿著黃馬甲出現(xiàn)在電視臺屏幕上時,他們幾乎都會提及這個問題;但在主流媒體上,電視臺主持人或記者也幾乎每次都會有意識地將話題轉移……但在非主流媒體、特別是在這次運動中突然走紅的一些非主流媒體和網(wǎng)絡媒體上,這個問題卻是兩大焦點之一?!般y行法”和國家貨幣發(fā)行主權問題在這些媒體上、在追蹤觀看這些媒體的法國民眾頭腦里,則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而“黃馬甲運動”瞄準的另外一個焦點,則是反對“全球化”。
法國有一大特點,就是社會階層經(jīng)緯分明,甚至連居住地都有著明確的界線。
法國的上層大資產(chǎn)階級、bobo(小資產(chǎn)階級)和受雇于他們的部分底層階級,主要生活在巴黎及其周邊三十公里左右。他們有一個共同特征,就是他們都是“全球化”的受益者。法國上層最具代表性的階層主要是金融、房產(chǎn)和跨國大公司等巨頭的擁有者。他們早已突破法國國界而走向全球。甚至包括巴黎的房地產(chǎn),其最奢華的豪宅早已瞄準國際客戶,因為法國本土已經(jīng)很少有人買得起了。而居住在巴黎周邊的則主要是為這批巴黎的上層服務的一批人群。正是由于他們與巴黎上層的密切的經(jīng)濟關系,所以他們盡管從階級劃分上應該歸為中產(chǎn)階層,但由于他們的生活方式追隨上層模式,因而他們的政治特征同樣是支持“全球化”。
而這次參與“黃馬甲運動”的主要成員,則是散布在法國巴黎之外廣大地區(qū)的白人中產(chǎn)階級和底層無產(chǎn)階級。他們占到法國總人口的一半以上。他們主要靠打工生活。納稅和交通是他們生活中的重要支出。他們過去的政治面目非常復雜,既有支持法共、法國社會黨的傳統(tǒng)左翼選民,亦有支持薩科齊等傳統(tǒng)右翼的選民;甚至包括支持國民陣線的極右翼選民和支持梅朗松“法蘭西不屈服黨”的極左翼選民。但今天可以用一個共同的政治立場將他們統(tǒng)一起來,那就是“反對全球化”。
所有的統(tǒng)計數(shù)字都證明,法國中下層的日常收入正在明顯地、史無前例地、迅速地下降。而這種下降在法國被普遍認為是與“全球化”密切相關的:來自發(fā)展中國家的勞動力價格競爭、產(chǎn)品競爭、服務競爭……正在摧垮法國的就業(yè)。而所謂針對“地球變暖”的種種措施更是與“全球化”緊密相聯(lián)。法國以為可以通過“巴黎氣候協(xié)議”贏得碳關稅的好處,沒想到的是自己也不得不采取一定的措施來回應自己提出的問題。結果,當生活在巴黎的上層統(tǒng)治階層決定要將燃油稅上調時,立即導致法國50%以上的民眾頓感切膚之痛:汽車和燃油是生活在巴黎以外的法國民眾的支柱?!包S馬甲運動”最醒目口號之一是:“馬克龍關心地球末日,我們關心每月的月末日”。
所以,這是一場“全球化”競爭“受害者”的“反全球化”力量揭起的針對“支持全球化”力量的斗爭;就這個意義而言,這是法國歷史上的第一場右翼革命,一場得到同樣反對“全球化”的最左翼民眾的支持的右翼革命。
從歷史的角度來看,這場運動是對68年5月風暴的一次“逆轉”:68年5月是在法國經(jīng)濟迅猛發(fā)展的上升階段,左翼民眾要求掙脫工作的束縛、爭取更多自由、更多民主的左翼革命;而這一次則是在經(jīng)濟急劇衰退中的一場反對進一步開放、反對進一步自由化、要求更多就業(yè)、工作和保障的右翼革命。
“黃馬甲運動”正在逼迫我們回答一個問題:歷史正在開“倒車”?還是歷史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
“黃馬甲”:國際民粹浪潮中的一個巨浪
法國的這場得到左翼民眾支持的“右翼革命”與整個西方爆發(fā)反對“全球化”的“民粹主義”浪潮是完全相吻合的。
事實上,美國選出一位反對“全球化”的特殊總統(tǒng)特朗普時,法國選民也拋棄了傳統(tǒng)左右翼總統(tǒng)候選人,將“不左不右”的馬克龍和極右翼的瑪麗娜·勒龐推進大選的第二輪。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勒龐本應扮演“法國特朗普”的角色。但法國的傳統(tǒng)主流政治力量(即特朗普口中的establishment--“權勢集團”)比美國更強大,在極右翼的勒龐進入第二輪之后,反勒龐便成為一種道義上的“責任”;于是在出現(xiàn)空前棄權、白票和無效票(高達25.44%)的情況下,極右翼的勒龐被擊敗,“不左不右”的馬克龍當選。但這一意義非凡的“第二輪”埋下了法國廣大選民在政治上的極端不滿情緒,現(xiàn)在集中在“黃馬甲運動”中爆發(fā)出來。
馬克龍上臺后并沒有順從民意在隨后2018年整整一年多的執(zhí)政中,向民眾“讓步”,即為底層勞動力和正在衰退中的中產(chǎn)階級提供更多的“好處”。相反,他在國內實際上繼續(xù)推行其多位前任已經(jīng)失敗了的所謂“變革”(基本上屬于“劫貧濟富”范疇),而在國際上則明確擔任起跨國金融資本的臺前發(fā)言人角色。馬克龍是歐盟國家中最明確批評特朗普實施貿(mào)易保護主義的國家領導人。這樣,馬克龍總統(tǒng)便成為國際民粹主義浪潮所瞄準的一個首要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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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任編輯:周雪瑩
- 最后更新: 2019-01-15 17:2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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