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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道:這碗元朝的羊肉湯,透出了早期全球化的味道
關(guān)鍵字: 元朝羊肉湯全球化香料這種希臘“夷人”采擷的樹膠名為Mastic,在阿拉伯語中被轉(zhuǎn)寫為Mastaki,音譯成華語則正是忽思慧寫入羊湯食譜、李時珍“不知何狀”的馬思答吉,迄今尚被希臘人用來制作香口膠或精油。
《南方草木狀》書影
至此,關(guān)于一段隱秘身世水落石出,古典時代的熏陸香、蒙元時期的馬思答吉是原產(chǎn)希臘的一種香料,而絕非來自西亞及北非阿拉伯世界的乳香,而今天的醫(yī)書藥典仍然將兩者混為一談。
唐宋時期的海上貿(mào)易發(fā)達,正如作為先給趙匡胤的貢品的乳香來自福建的泉州,唐代的鑒真記敘廣州“婆羅門、波斯、昆侖等舶不計其數(shù)……香料、珍寶積載如山”,李翱在其文章中提到,“異香、文犀,皆浮海舶以來。”
在波斯滅亡之后,大食商人成了海商中的主角,從巴格達經(jīng)底格里斯河進入波斯灣、經(jīng)過印度洋,過新加坡進入南海,北上廣州的航線是在帕米爾的怛邏斯戰(zhàn)場上被大食俘虜?shù)亩艢g,從巴格達脫身歸國的路線,也是楊良瑤神道碑的主人在貞元年間奉旨出使大食,從廣州出發(fā)后極可能采用的路線,楊良瑤神道碑記載了“黑夜則神燈表路”的波斯灣燈塔,其出使往返“星霜再周”,全程僅用兩年時間,很顯然,這是一條足以讓大宗商貨從頭到尾全程經(jīng)行的安全、可靠的路線。
隨著大食商人成為連接東亞、歐洲和北非的海洋貿(mào)易主導者,其重要特產(chǎn)的阿拉伯乳香也成為輸往東方的大宗商貨,熏陸香很可能在這個過程中漸漸被巨量的乳香模糊了自己的面貌。
當“伏睹國朝,奄有四海,遐邇罔不賓貢”的蒙元時期,以絲綢之路著稱的陸上商道變得順暢、安全并擁有來自同一個家族的統(tǒng)治者,而大食國也一度從遙遠的異國化身為境域之內(nèi),愛琴海島上的樹膠有機會直接沿著變得更加安全的陸路直達和林城與汗八里,于是熏陸香原本的夷名遂獲得直接傳入東方的機會,成為可汗餐桌上羊湯里的馬思答吉。
今天,可汗與馬思答吉湯早已消散為歷史的灰燼,但是已然置身全球化世界的人們依然受惠于兩千年前就已經(jīng)形成的世界交流網(wǎng)絡,盡管大多數(shù)歷史學家認定全球化開始于十六世紀,但是顯而易見,對于從馬思答吉貿(mào)易中受惠的人們——無論是收割樹膠的島民、水手、商人、搭乘船只的僧侶、收取稅務的官員和最終享受這種香料的貴族、君主、寺觀的法主以及把它當做藥物的病人——都早已深深地卷入前現(xiàn)代的全球化進程之中了。
一如美國的歷史學家麥克尼爾父子指出的那樣,兩千年前,人類社會已經(jīng)形成了涵蓋歐亞大陸的舊世界網(wǎng)絡體系,并不如杉山正明或?qū)镉⒑胨f的那樣,要等到忽必烈之時才有世界史的誕生,事實上,全球化比人們想象得要早得多,對形成今日世界的影響也比當代人自以為是的看法要重要得多,“你也許認為古代世界早已煙消云散,日常生活中你也許注意不到它?!闭缬墓诺鋵W者杰里·托納博士在其歷史通識作品《另一個古代世界》中所說,“但它就在那里??床灰娛且驗槟悴幌耄灰阆胍?,就立刻會意識到它無處不在?!?
《另一個古代世界》
托納博士的這本小冊子從大眾化社會生活去展示古代世界的另外一個樣子,特別是從羅馬龐貝城遺址中不被人留意的細節(jié)去考察羅馬帝國,并將古典時代的羅馬、中國稍作比較,甚至順便提及今天生活在中國驪靬的村民很可能跟在塞琉古戰(zhàn)敗的羅馬軍團有關(guān)的傳言,當然他也指出這種可能性無法證實,作為一本富有趣味的讀物,講八卦故事并非托納博士的目的,固然人們多多少少能夠從中汲取一些資訊,可能有些已經(jīng)不算新鮮了,但是這并非重點,重點是人們該用什么樣的眼光去窺探古代世界。
“我們也許會認為,我們已經(jīng)從久遠的古代邁向現(xiàn)代世界,所以不再受其影響,對其心存偏見,但是這么多世紀以來,我們總是受到古代思想和被它們引起的共鳴強烈吸引,忍不住回望。即使我們想完全拒絕古代世界,最終也只會發(fā)現(xiàn)我們原來只是給自己重新定位而已?!?
托納博士在《另一個古代世界》如此說到,他并不試圖告訴人們古代世界有什么,而是啟發(fā)人們?nèi)ブ匦抡J識古代世界,就好比一碗羊湯中的全球化。
莫高窟壁畫·胡商遇盜
人們大可以將全球化存在商業(yè)的全球化、工業(yè)的全球化、金融與服務的全球化以及剛剛降臨不久的信息全球化等不同層面的分野,與其將蒙古的擴張視為全球化的開始,倒不如將其視為早期全球化時代的結(jié)束,即用武力終結(jié)了純粹基于貿(mào)易利潤的全球化網(wǎng)絡體系的編織過程。當然,僅僅用武力打通歐亞非大陸市場而強制形成的統(tǒng)一市場,必然很快在各種利益訴求面前土崩瓦解。現(xiàn)代世界所承接的,仍然是早期全球化的成果并在廣度與深度上加以豐富。
現(xiàn)代世界再無大汗的羊湯的蹤影,我們?nèi)匀荒軌蛟谀L亍⑾闼毯蜁r尚的擁躉們的身邊感受它的來時去路,從對歷史的繼承中找到自己在當下世界的位置,這就是史學家斯塔夫里阿諾斯所說的,“我們每一代人都需要重寫歷史,因為每個時代都會產(chǎn)生新問題,探求新答案?!?
本文原載于“Mr.大塊”微信公眾號,經(jīng)作者授權(quán)轉(zhuǎn)載。
- 原標題:大汗的湯 本文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
- 責任編輯:吳立群
- 最后更新: 2018-12-29 08: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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