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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雪萍:變臉的次方怎么算?
【文/ 觀察者網(wǎng)專欄作者 鐘雪萍】
這兩天被掃了一次盲,流行文化盲。
得知美國有個叫Ariana Grande的年輕歌星,大紅大紫,漂洋過海,中文昵稱“A妹”。A妹近年來熱衷改變自己的膚色、扮相,甚至談吐,從意大利后裔的原生態(tài),加色變棕變黑,再變白。拉丁裔味,非裔味,以及最近的“亞裔”味,一次一次引發(fā)點不大不小的爭議。從曾經(jīng)的“Blackfishing”到這一次的“Asianfishing”,既有人要求她道歉,也有人為她打抱不平??傊€蠻熱鬧。當(dāng)然其實萬變不離其宗。
適量踩線,惹出爭議,弄出響聲,博取眼球,應(yīng)該基本屬于當(dāng)事人樂見的效果。那些看似被迫撤下的影像,在各種“爭議”中,一次又一次重復(fù)放出。妥妥的“緋聞”勝于默默無聞的眼球經(jīng)濟邏輯。
2019年,就有包括《大西洋月刊》在內(nèi)的媒體,點名批評這位“A妹”把自己膚色變深,模仿美國“非裔英語”等“文化挪用”做法。
2018年A妹《thank u, next》專輯被批評是在“Black fishing”
2021年,人家余興未盡,變臉“亞裔”。
1937年,賽珍珠同名小說改編的電影《大地》(Good Earth)上演。關(guān)于中國農(nóng)民的故事,但男女主角都由白人演員出演。據(jù)說制片公司(MGM)在選演員時,明確決定,不讓當(dāng)時已經(jīng)成名的黃柳霜 (Anna May Wong) 出演女主人公歐蘭,找了德國出生的Luise Rainer來演。
Luise Rainer在《大地》中
黃本人大為失望和不滿,并且拒絕給她的一個配角角色。除此之外,這事沒有,也不可能,引起什么輿論反對。Rainer還因歐蘭的角色拿下當(dāng)年奧斯卡最佳女演員獎。
黃柳霜訪問上海
當(dāng)然,那是直截了當(dāng)?shù)姆N族歧視。黃柳霜有的只是帶著某種被認可的“東方特色”,融入主流文化的份,卻沒有跟白人演員爭演中國人的份。大半個世紀(jì)過去,隨著“政治正確”和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擴張,臺面上有了一些話術(shù)和做法上的改變,也多了些“亞裔人”的臉。至于問題的本質(zhì),只有冷暖自知。
黃柳霜被安排的“東方特色”
中文的“文化挪用”應(yīng)該來自英語“cultural appropriation”。在英語世界,關(guān)于文化挪用的討論和批評,可以追溯到20世紀(jì)中期;1980年代以后,隨著“后殖民”批評理論的形成,被更多提及。牛津詞典2018年將該詞條正式收入?;径x為,一個人群或社會——尤其是占主導(dǎo)地位的人群和社會——對另一個人群或社會的習(xí)慣、行為、理念等,做不加公開承認或者不妥當(dāng)?shù)呐灿谩?
針對Ariana Grande的文化挪用,美國的一位黑人評論者曾經(jīng)指出,Grande可以自由地在“黑”“白”之間切換;誰都知道她的“黑”套著“白”,可以隨時拿掉。而“白”才是她能夠自由“出白入黑”再“出黑入白”的權(quán)力基礎(chǔ)。
無論是曾經(jīng)赤裸裸的歧視和取笑,還是如今各種貌似“欣賞”的挪用,這確實是問題的關(guān)鍵。
但是,“A妹”和她的批評者們,基本無法逃出帝國的“鐵屋子”。即便是新近的“醒來主義”(wokeism),其踐行者也不會像魯迅筆下的“傻子”那樣,“動手就砸那泥墻”。
也許有人會說“挪用其實是最大的欣賞”。
據(jù)說當(dāng)年侵華的日本人里,有人非常欣賞京劇,被夸懂得欣賞中國文化精髓。問題是,于是他們就不會殺戮中國人了嗎?
最近還看到有人說,你看,日本人占領(lǐng)北京,沒有破壞紫禁城,多么重視保護中國文化。問題還是,于是他們就不會殺戮中國人了嗎?
魯迅對不同人群“文化欣賞”的權(quán)力關(guān)系,早有深刻的認識。在“電影的教訓(xùn)”里他寫到:
“但到我在上海看電影的時候,卻早是成為‘下等華人‘的了,看樓上坐著白人和闊人,樓下排著中等和下等的‘華胄’,銀幕上現(xiàn)出白色兵們打仗,白色老爺發(fā)財,白色小姐結(jié)婚,白色英雄探險,令看客佩服,羨慕,恐怖,自己覺得做不到。但當(dāng)白色英雄探險非洲時,卻常有黑色的忠仆給他開路,服役,拼命,替死,使主子安然的回家;待到他豫備第二次探險時,忠仆不可再得,便又記起了死者,臉色一沉,銀幕上就現(xiàn)出一個他記憶上的黑色的面貌。黃臉的看客也大抵在微光中把臉色一沉:他們被感動了”。
于是魯迅進一步問“黃臉的看客”,樓上樓下,“文化欣賞”如此這般的調(diào)動,難道中國的“進步”只能東施效顰,生產(chǎn)諸如《瑤山艷史》之類的電影嗎?
大半個世紀(jì)前的魯迅,根本不需要“后殖民”理論式的隔靴搔癢: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的中國,白、黑、黃,這樣的顏色安排,真正需要的是革命,掀翻“鐵屋子”。而不是把自己漂成西洋白或者東洋白,最終只有“欣賞”和被殺戮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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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biāo)簽 文化挪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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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zé)任編輯: 陳軒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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