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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爾·弗格森:“逐漸地,然后突然地”,美元會這樣崩潰嗎?
最后更新: 2024-05-08 20:32:00人民幣在國際儲備中所占份額仍然很小,原因很簡單——“資本管制”四個字足以說明一切。邁克爾·尼科萊托斯(Michael?Nicoletos)辯稱,若無資本管制,大量資本將為了追求多元化和安全性而流出中國——早在十年前,英格蘭銀行就已在一篇論文中提出了類似觀點,但并未引起關(guān)注。在這一反事實條件下,人民幣將大幅貶值。
對此,前財政部長拉里·薩默斯于2019年做出了精辟點評:“若想取代美元,就必須給出可行的替代品。當歐洲是博物館,日本是療養(yǎng)院,而比特幣尚且停留于實驗階段時,還有什么貨幣比美元更適合作為儲備貨幣和貿(mào)易貨幣嗎?”
如果你(像我一樣)由衷喜歡美元及類似事物,或許也會贊同彭博社編輯泰勒·考恩(Tyler Cowen)和約翰·亞瑟(John Authers)的觀點。前者認為,外國人就是喜歡那些雕刻凹印著美國國父頭像和共濟會古老符號的綠色紙片;后者則認為,“短中取長,美元仍是最合適的國際貨幣,因此‘去美元化’根本沒有發(fā)生。”
人們常說,我們生活在一個瞬息萬變的世界中。但是,半個世紀來,有一事從未改變——美元是占主導地位的貨幣(這令許多外國領(lǐng)導人深感不滿)。既然如此,為何經(jīng)濟學家和金融編輯每隔6-7年就要唱衰美元呢?
當然,縱觀歷史,確有很多事物多年不改,而后于旦夕之間面目全非,正因如此,歷史才顯得難以預測。誠如海明威《太陽照常升起》中的一段對話:
比爾:“你是怎樣破產(chǎn)的?”
邁克:“逐漸地,然后突然地?!?
然而,沒有任何依據(jù)表明,儲備貨幣也會以類似的方式走向衰落。從“英鎊主導”至“美元主導”的轉(zhuǎn)變是一個由1931年至今的漸進過程,間或伴隨著約十年一次的英鎊危機。盡管如此,時至今日,英鎊仍在全球儲備中占據(jù)了5%的份額。英鎊與美元的競爭是一場漫長的角逐。
因此,我們需要尋找蛛絲馬跡,以判斷當今世界是否正處于類似的漸進過程中。上世紀90年代,歐元創(chuàng)立,隨后在儲備貨幣競賽中贏得亞軍;而今,種種跡象表明,人民幣正在積蓄力量,預備于2043年超越日元和英鎊,在新一輪儲備貨幣競賽中躋身前三。
伯克利經(jīng)濟史學家巴利·艾森格林等人近日發(fā)表論文,稱“人民幣可通過非常規(guī)途徑,獲得儲備貨幣地位”。他們認為,中國無需全面實行金融自由化(包括開放資本賬戶),即可使人民幣成為國際貨幣。
其一,央行貨幣互換協(xié)議激增,使各國“有信心從中國央行處獲得人民幣”。其二,離岸人民幣市場擴大,“使央行儲備經(jīng)理和其他投資者相信人民幣兌美元的匯率是穩(wěn)定而可預測的”。
在上述兩個方面,中國均取得了令人矚目的進展。2009年至今,中國央行(即中國人民銀行)已與至少39家央行達成雙邊貨幣互換協(xié)議,總額高達3.7萬億元人民幣(約合5500億美元)。自2010年香港首次獲準人民幣交易以來,離岸市場在全球24個城市如雨后春筍般涌現(xiàn)。至2021 年7月,離岸人民幣存款已達1.25萬億(約合2000億美元),仍然難望美元項背,但已小有所成。
同時,正如霍恩(Horn)等人所言,中國已成為國際上的最終貸款人,“構(gòu)建了一種新型全球體系,向深陷債務困境的國家提供跨境救援貸款?!?
近年來,中國已為20余個國家提供了超1700億美元的流動性支持,包括對即將到期的互換反復延期。中國國有銀行和企業(yè)額外發(fā)放了700億美元的救助貸款,用于支持國際收支。中國的救助總計相當于過去十年國際貨幣基金組織貸款總額的20%以上。
霍恩等人將之概述為“一帶一路救助”。他們指出,得到救助資金的國家往往是“一帶一路”倡議的成員。相較于西方國家提供的類似貸款,中國的貸款包含更高的利息。
凡是嚴肅的歷史研究,無不致力于識別典型范式。以上兩篇論文的作者都在歷史中發(fā)現(xiàn)了相似的范式?!敖裉斓娜嗣駧牛缟鲜兰o50-60年代的美元”,艾森格林等人表示,“如今人民幣-美元的自由兌換受限于資本賬戶管制,正如當年美元-黃金的自由兌換受限于布雷頓森林體系下的美國貨幣法。在布雷頓森林體系維系的數(shù)十年間,美元與黃金掛鉤,但不可在美國境內(nèi)兌換為金屬。國際貨幣(當年的美元和今天的人民幣)難以完全兌換為最終儲備資產(chǎn)(當年的黃金和今天的美元),這一現(xiàn)象催生了當年倫敦的離岸黃金市場和今天的離岸人民幣市場”。
霍恩等人還指出,“今天的局勢,與當年美國開始崛起為全球金融大國的時代(尤其是20世紀30年代及二戰(zhàn)之后)頗為相似。當時,美國通過進出口銀行、外匯穩(wěn)定基金和美聯(lián)儲,向?qū)γ绹y行和出口商負有巨額債務的國家提供紓困基金。這些臨時行為隨著時間推移而發(fā)展為一種久經(jīng)考驗的全球危機管理體系。中國可能也會走上類似的道路?!?
這些論文使我意識到,早在上世紀80-90年代之前,美國就已經(jīng)占據(jù)了全球主導地位。其表現(xiàn)之一就是,美國成為了國際上的最終貸款人。
美元之所以能逐漸取代英鎊,也是因為美國擁有更為先進的金融技術(shù)。今天的中國取得了類似的優(yōu)勢:中國在線支付平臺的規(guī)模一騎絕塵,遙遙領(lǐng)先于西方。正如斯坦福大學的達雷爾·達菲(Darrell Duffie)所言,中國最值得關(guān)注的并非備受吹噓的央行數(shù)字貨幣(e-CNY),而是支付寶——其交易量較前者多出三個數(shù)量級,且已擁有龐大的國際業(yè)務,包括220萬美國用戶。
同時,今天美國政府的赤字遠超20年前,且美聯(lián)儲一直致力于將其貨幣化。2004年,美聯(lián)儲的資產(chǎn)負債僅占美國GDP的6%;而今,歷經(jīng)數(shù)輪量化寬松等干預措施,這一比例飆升至35%。2021-2023年美國通脹率的激增,在很大程度上應歸咎于財政和貨幣政策的重大失誤。如果美國有意于維持其在全球貨幣市場中的主導地位的話,我只能說美國將自己的意圖掩蓋得很好。
上述因素導致美元黃金價格在近五年間飆升50%以上,而美國國債卻下跌了8%。約翰·梅納德·凱恩斯曾對金本位制做出著名的批評,稱其為“野蠻的遺跡”,但是,無息資產(chǎn)的表現(xiàn)優(yōu)于有息資產(chǎn)并非野蠻的象征。根據(jù)世界黃金協(xié)會的最新數(shù)據(jù),在世界官方持有的黃金中,30%屬于歐元區(qū),23%屬于美國,而中俄合計僅占12%。
但是,2002-2023年間,黃金的最大買主是俄羅斯(1876公噸)和中國(1525噸),土耳其、印度和哈薩克斯坦落于其后。同期最大賣家則是歐元區(qū)(1726噸)和瑞士(1158噸),英語國家則僅僅出售了87噸。
【本文譯自《每月評論》(Monthly Revi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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