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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松民:《歸來》的未歸
關鍵字: 歸來電影歸來張藝謀第四代導演文革陸焉識改革開放鞏俐陳道明中國電影看張藝謀的新片《歸來》,我有一種時空錯位的感覺。作為“第五代”的領軍人物,張藝謀的《歸來》很像是在向“第四代”致敬。在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之交,第四代導演拍攝了一系列的“傷痕”電影,如《苦惱人的笑》(楊延晉)、《生活的顫音》(滕文驥)、《春雨瀟瀟》(丁蔭楠)、《巴山夜雨》(吳貽弓)、《小街》(楊延晉)、《沒有航標的河流》(吳天明)等。在第四代的鏡頭中,人道主義旗幟是一片朦朧而溫暖的亮色,他們力圖告訴觀眾,雖然主人公身處酷烈的大時代,但他們心中是有愛的,他們身上的人道主義精神,不僅使他們自己獲得了拯救,生活也因此充滿了希望。
在第四代講述的故事中,主人公都經(jīng)歷了一次不可承受的喪失之痛:兩個戀人、一對恩愛夫妻、父親和女兒等,正在憧憬或剛剛開始美好生活,卻突然永遠地彼此失去。對影片的主人公說來,這無異于一種剝奪。然而,雖然剝奪至為殘酷,但剝奪者(“壞人”)卻在文本中呈現(xiàn)為缺席,成為一種懸置在蒼穹中的無聲卻可怕的巨大力量。第四代導演信奉意大利著名導演貝托魯奇的名言“人是歷史的人質(zhì)”,他們用自己特有的溫情赦免了個人,卻不容辯護地控訴了歷史和時代。
在張藝謀的敘述中,唯一應該對主人公的苦難負責的就是“時代”
在《歸來》中,張藝謀非常嫻熟地運用了第四代的這一手法。主人公陸焉識和馮婉瑜受到了非人的迫害,但迫害他們的人并沒有出現(xiàn),無論是故作威嚴的街道主任、工宣隊長,還是機警嚴厲的勞改隊指導員,都不過是在履行自己的職責而已。那個給馮婉瑜造成巨大心靈創(chuàng)傷的“方師傅”,有可能是影片中唯一的“壞人”,卻始終沒有露面。當陸焉識手里攥著曾經(jīng)被方師傅用來毆打馮婉瑜的飯勺,出征似到東風煉鋼廠準備找他復仇時,卻發(fā)現(xiàn)他也被“專案組”帶走了。顯然,“方師傅”也是時代的受害者,正在以“三種人”的身份被審查,他也因此被赦免了。在張藝謀的敘述中,唯一應該對主人公的苦難負責的就是“時代”——不言而喻指的是文革時代。
作為一個老練的、屢獲國際大獎的電影導演,張藝謀的確非常善于營造氣氛。影片前半部分的文革年代,被他拍的蕭瑟恐怖,凄冷的秋雨始終下個不停,宛如敵占區(qū)。陸焉識躲在火車站天橋下面等待馮婉瑜前來相會的那一幕,背景上更是充滿了火車輪軌沉重刺耳的摩擦聲,讓人感到壓抑緊張。即便是丹丹的芭蕾舞學校演出成功,全體觀眾起立鼓掌的鏡頭,也被他拍的十分肅殺,觀眾的動作宛如機器人,雖然聲震屋瓦,卻缺乏內(nèi)在的激情。而到了文革結束后的年代,盡管也還是滿地黃葉,而且苦難似乎還沒有結束,但背景卻變成了讓人感到安全舒適的暖色調(diào)了。
不過,盡管張藝謀苦心孤詣,他對時代的控訴還是出現(xiàn)了紕漏。陸焉識和馮婉瑜的女兒丹丹,是影片中穿針引線并發(fā)揮轉折性作用的人物,正是她的“出賣”才導致陸焉識和馮婉瑜的天橋會面沒有成功。但是,作為一個舞蹈學校在讀的女學生,丹丹最大的“苦惱”僅僅是不能演主角——《紅色娘子軍》中的吳清華。這與其說是一種“苦惱”,不如說是一種幸福,考慮到她的父親因為政治原因被判了重刑,這甚至可以說是一種“奢侈”了。《飄》中的郝思嘉在戰(zhàn)爭爆發(fā)前,也整天“苦惱”,因為她面對眾多的追求者不知如何選擇。作者瑪格麗特•米切爾正是通過對郝思嘉“苦惱”的描寫,來展示南北戰(zhàn)爭前美國南方農(nóng)場主的幸福生活的。張藝謀本想通過丹丹的遭遇來控訴時代的嚴酷,但無意當中卻讓我們意識到,時代其實不那么“嚴酷”——至少你還可以跳芭蕾,可以爭主角。倒是在文革結束后,丹丹才“淪為”紡織女工。
在第四代講述的故事中,主人公都經(jīng)歷了一次不可承受的喪失之痛
《歸來》在還原時代面貌,比如街景、服裝方面做的比較細致,這已經(jīng)獲得了一致的口碑,但也不是沒有瑕疵。比如影片的中每一個人都佩戴一枚碩大的毛主席像章,其實在文革后期(影片給出的時間是1973年),佩戴這種像章的人已經(jīng)不多了。中國老百姓佩戴領袖像章,即便是在文革高潮的最初三年里,也主要是民間的自發(fā)行為。另外在丹丹她們演出結束后,全體觀眾起立揮舞語錄高唱《大海航行靠舵手》的畫面也不真實,因為這種揮舞語錄的場面只可能出現(xiàn)在1971年“九一三事件”之前。
“第四代”導演發(fā)軔于1978年至1979年。1979年是一個異常重要的轉折年頭。在“三中全會”、“解放思想”、“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等催生的社會氛圍中,在改革開放的令人激動的前景下,人們陡然感到了一種全新的律動。在人們的預期中,那是一個陌生而撩人憧憬的未來。所以第四代的作品都有一條“光明的尾巴”,離去者的歸來,往往預示著美好新生活的開始。
張藝謀在延續(xù)“第四代”導演的藝術道路時,也有創(chuàng)新——將“光明的尾巴”掐掉了。陸焉識的歸來同時也是一種“歸來的未歸”——作為一種自然人的陸焉識已經(jīng)歸來,但他所象征的、所代表的美好生活卻并未歸來。筆者不禁要問,當中國歷史中的某些片段在電影界“歸來”時,對中國的信心與憧憬是否也在電影人心中歸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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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任編輯:小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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