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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伯特·佐利克:來自中國的挑戰(zhàn)
最后更新: 2020-04-21 09:02:46【文/羅伯特·佐利克】美國政界終于形成了一個能夠跨越兩黨的共識:對中國進行強烈的譴責。在過去3年里,美國對中國加強了輿論攻勢、加征了危害性的關稅,而中國的報復性反制措施也讓美國付出了代價。特朗普最近宣布,中國將購買更多美國產(chǎn)品,然而伴隨著耳邊來自中國的告誡,沒人可以確定特朗普的話是否能夠兌現(xiàn)。美中雙方都有自己的統(tǒng)計方法。雖然雙方還存在一些分歧,不過中方已經(jīng)同意在一些領域?qū)φ哌M行符合其自身利益的改進,而作為回報,美方將(至少在短期內(nèi))推遲采取那些不利于美國自身的對中國進口商品加征關稅的措施。這就是“第一階段協(xié)議”。至于“第二階段”,就留待以后了。
前世界銀行行長、美國前貿(mào)易代表和副國務卿羅伯特·佐利克2020年2月14日在美國《國家利益》雙月刊網(wǎng)站發(fā)表評論文章:《來自中國的挑戰(zhàn)》
特朗普的交易取得了哪些成果呢?彼得森國際經(jīng)濟研究所的查德·鮑恩(Chad Bown)指出,特朗普政府所加征的關稅仍將覆蓋美國從中國進口商品的近三分之二,平均稅率為19.3%,而加征之前為3%。由于大多數(shù)中國商品是中間品,因此特朗普加征的關稅增加了許多美國生產(chǎn)商的生產(chǎn)成本。中國的報復性關稅則覆蓋了美國對華出口的57%,平均稅率為20.5%,加征之前為8%。與美國不同,中國一直在下調(diào)對除美國之外的其他貿(mào)易伙伴的關稅并致力于降低貿(mào)易壁壘。
這份“第一階段協(xié)議”只是表面上看起來體現(xiàn)了美國的對華政策。正如卡內(nèi)基國際和平基金會亞洲項目高級研究員方艾文(Evan Feigenbaum)所指出的那樣,“美國對中國只有態(tài)度,沒有政策”(the United States has an attitude toward China,not a policy)。美國一直在浪費時間、揮霍國際資本,而且并未取得真正的效果。
亞歷山大·漢密爾頓(Alexander Hamilton,美國政治家、軍人、財經(jīng)專家,美國開國元勛之一,美國制憲會議代表及《美國憲法》起草人和簽署人之一,美國第一任財政部長,美國政黨制度創(chuàng)建者。他在美國金融、財政和工業(yè)發(fā)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2006年被《大西洋月刊》評為影響美國的100位人物第5名——觀察者網(wǎng)注)在談及如何進行有效的外交時,曾提出“身段要軟,手段要硬”的建議。他認為“以氣勢壓人毫無用處”,應該“在溫和的態(tài)度中展現(xiàn)力量”。而我在財政部工作時的上司、時任財政部長以及后來老布什政府時期的國務卿詹姆斯·貝克(James Baker)則對我說:“要先搞清楚該做什么,然后把事情做好”。
美國若要奉行務實的對華政策,就必須老老實實地對過去對華政策的效果作出客觀的評價;美國人必須意識到中國在面對國際體系時正在采取雙軌策略(China’s current two-track approach to the international system);為了使自己的力量不再被分散,華盛頓還應該搞清楚到底是什么因素引發(fā)了沮喪和恐懼情緒進而導致了新的對抗心態(tài)的出現(xiàn)(to focus its efforts, Washington should identify the particular frustrations and fears that have formed the new confrontational attitude);最后,美國便可以根據(jù)自己的時間表為取得實際成果和戰(zhàn)略優(yōu)勢做出最佳安排。
大約15年以前,我在美中關系全國委員會發(fā)表了題為“中國將走向何方:從成員到責任”(Whither China:From Membership to Responsibility)的講話。那次講話的緣起是此前我與戴秉國(他后來被任命為負責外交工作的國務委員)進行的美中21世紀首次戰(zhàn)略對話。通過那次講話,我也對自鄧小平時代起就擔任中國領導人高級顧問的鄭必堅先生在《外交事務》(Foreign Affairs)雜志發(fā)表的《中國的和平崛起與大國地位》(China’s Peaceful Rise to Great Power Status)一文作出了回應。
在那之前的30年里,來自兩黨的多位總統(tǒng)一直在盡力把一個貧窮且在經(jīng)濟上受到孤立的中國融入到由美國設計、主導的國際體系中去。中國領導人和勤勞的中國人民已經(jīng)取得了令人驚嘆的現(xiàn)代化成就,而這樣的成就是在既有的國際體系中取得的。我在那次講話中指出,中國已經(jīng)從一個隱士般的國度登上了國際舞臺,中國是聯(lián)合國安理會、世界貿(mào)易組織、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銀行的成員國。從保護地球臭氧層到防止核擴散,中國已經(jīng)成為全球事務的重要參與者。
我在講話中指出,在基本實現(xiàn)讓中國融入世界的目標之后,關于北京的行為,美國卻產(chǎn)生了這樣的疑問:“中國將如何使用自己的影響力呢?”我呼吁中國不應滿足于國際體系成員的身份,而是要“在國際體系中成為一個負責任的利益攸關方”(to look beyond membership in the international system“to become a responsible stakeholder in that system”)。
我在這一表述中強調(diào)的是中國在融入國際體系時實際的“行為”(norms)而不是表面的“形式”(forms)。我當時指出,許多國家都希望中國能實現(xiàn)“和平崛起”,不過應該沒有國家會愿意用自己的未來去為這種可能性做賭注。我當時還警告稱,若中國不能做到責任共擔并建設性地使用自己的力量,那么美國無法維持一個開放的國際經(jīng)濟秩序,也無法在美國國內(nèi)為維護這一秩序提供必要的支持。
一些評論人士后來把我的上述呼吁視為美國的一種讓步。其實應該不難理解,當國際體系由美國主導且中國行為的對錯與否由美國判定時,美國有何理由不希望中國承擔更多國際責任呢?我想一些人之所以認為我的表態(tài)具有某種讓步意味,是因為他們不喜歡我敦促中國做出負責任行為時對中國人表現(xiàn)出的那種尊敬態(tài)度。在我作出上述表態(tài)后,中國就雙方共同面臨的一些挑戰(zhàn)也表達了自己的觀點并提供了建議。
我在措辭方面的選擇引發(fā)了一個很有趣的結果,那就是許多中國人很糾結該如何翻譯“stakeholder”(利益攸關方)一詞。這個詞傳遞出的帶有模糊性的外交信息在中國引發(fā)了關于“美國到底是什么意思”的很有價值的討論——在聽眾中引發(fā)討論是每一個演講者都很希望實現(xiàn)的效果。
為了使這一策略真正產(chǎn)生效果,美國官員們需要密切關注中國乃至更大范圍內(nèi)各方的動向,而要做到這一點他們需要獲得盟友和私營部門合作伙伴的配合。美國在推行自己的政策時,不但需要就戰(zhàn)略展開討論,還需要對細節(jié)加以處理(American policy needed to work the details as well as discuss strategy),我們一般稱之為“外交”。
今天美國同中國持續(xù)對抗的做法已經(jīng)違背了我當年提出的那種政策思路。今天的美國否認中國能夠在美國自己構建的體系中發(fā)揮建設性作用,否認中國能夠做出貢獻,否認中國能夠以增進美國利益的方式行事,甚至否認中國有這樣做的意愿。
請注意:如果美國認為中國根本不可能在美國設計的體系內(nèi)做到上述幾點,那么美國實際上是在刺激中國去建立一個與既有體系的規(guī)則完全不同的獨立的平行體系(be prodding China into championing a parallel, separate system, with very different rules)。
在美國,我已經(jīng)聽到許多人在抱怨,我對他們十分理解,可是我們這個國家的確已經(jīng)搞不清自己的目標,更不必說該如何去實現(xiàn)國家目標了。在美國與中國不斷發(fā)生摩擦的背后,有諸多基礎性觀點的支撐,其中之一便是一些人認為兩國已經(jīng)無法繼續(xù)合作下去。這構成了特朗普政府2017年發(fā)表的《國家安全戰(zhàn)略報告》的基礎性前提。然而,這一觀點是否正確仍有待檢驗。
中國的確曾是美國的敵人,中國曾資助過國外的革命活動,支持過朝鮮、越南等與美國交戰(zhàn)的國家。然而今天的中國已經(jīng)是我們的戰(zhàn)略競爭對手。由于北京致力于融入由華盛頓主導的國際秩序,其行為已經(jīng)變得溫和而有節(jié)制。在上世紀80年代末之前,中國曾大量制造核武器和導彈,此后中國開始對大規(guī)模殺傷性武器的出口政策和相關技術的輸出政策進行調(diào)整;在上世紀90年代,中國停止了核試驗并在美國采取行動后簽署了《全面禁止核試驗條約》;此外,中國還加入了《禁止生物武器公約》和《禁止化學武器公約》;如今,中國還遵守了“導彈及其技術控制制度”;雖然中國曾是伊朗的伙伴,但它還是與美國一道阻止了伊朗實施其核計劃;曾與美國在朝鮮半島交戰(zhàn)的中國已經(jīng)與美國通力合作迫使朝鮮凍結其核武器研制計劃。
從2000年至2018年,美國在聯(lián)合國安理會積極推動了190項與“制裁違反國際規(guī)則的國家”有關的決議,中國對其中的182項投了贊成票。中國是聯(lián)合國和聯(lián)合國維和行動的第二大出資國,中國目前在全球部署有2500余名維和人員,這比其他幾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派出人數(shù)的總和還要多。此外,湯姆·克里斯藤森(Tom Christensen)在其著作《中國挑戰(zhàn)》(The China Challenge)一書中指出,中國曾應美國請求在蘇丹達爾富爾地區(qū)為阻止種族屠殺的發(fā)生提供了幫助,我在2005年的那次講話中也提到了這一點。中國如今是全球經(jīng)濟增長最大的貢獻者。中國將其全球經(jīng)常賬戶盈余從GDP的10%削減到了接近零的水平,這意味著中國用自己的需求推動了全球的經(jīng)濟增長。
- 原標題:羅伯特·佐利克:來自中國的挑戰(zhàn) 本文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
- 責任編輯: 馬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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